“你听过猎人海力布的故事吗?” “为了感谢猎人救了自己的女儿,龙王送了他一颗宝石。把这颗宝石含在嘴里,就能听懂世间所有飞禽走兽说话!”
读小学的Elle看完这个神话故事就对那块宝石着了迷。她太喜欢动物了,要么会蹲在草丛里观察蚂蚁触角互探直到脚发麻,要么端着饭碗在水塘边看鱼儿傍晚吐泡泡直到菜凉天黑,要么满大街和相遇的猫猫狗狗打招呼。能与动物交流,是那时她的痴心妄想。
尽管二年级作文簿上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动物学家、发明动物语言翻译器,到了填高考志愿时,Elle却填报了金融专业。“父命难违”,她撇了撇嘴。
毕竟研究动物也好、保护动物也罢,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不太靠谱的道路。父母盼望成年后的女儿放弃对动物的幻想,安心读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过此一生。
Elle没有这么做。做研究、做科研、找导师、换专业… 成年后的她,不断寻找接近动物的机会。
▲即便长大了,Elle在印度街头还是会试图和牛攀谈
今年24岁的她,已经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的正式职员。
非洲之行,她看到了通往“动物保护”的路
商学院里,没有人知道和动物相关的学科是什么。刚上大学的Elle既没能获得全面的资讯,也没有遇上合适的资源。彼时,她以为生物专业是最接近理想的方向,于是埋头选修生物课程,跟着全校仅有的两位生物教授做科研。
于是,当周围同学在寒暑假纷纷进入银行、证券公司实习时,Elle要不乘着摩托艇为河流生态复兴项目取水样、分析河床沉积物,要不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养小白鼠做药物实验、通过显微镜研究浮游生物进食速率...
▲Elle为了实验而饲养的轮虫
对她来说,这些事情可比金融分析有意思多了。直到毕业,Elle连学校的彭博金融实验室都没进过。
浮游生物和小白鼠没有填满Elle对动物研究的期待,于是她一直在寻找机会去非洲——那里有最初对野生动物的一切幻想。尽管身边不乏去泰国给大象洗澡,在巴厘岛上喂海龟的动物保护国际义工机会,但Elle想要参与深度而专业的研究、而不是浮于表面的旅游。
一次偶然的信息搜索中,她发现了中南屋在肯尼亚开展的北方白犀牛研究项目。于是在2018年2月,她踏上了向往已久的非洲,去研究野生动物保护区的商业运作模式——一个结合了她商科专业与动物保护的课题。
▲肯尼亚奥佩杰塔保护区
因为知道Elle对动物太过痴迷,妈妈特别担心,临行前给她打电话,说梦到她在非洲被狮子吃了。听到Elle哈哈大笑,妈妈很生气:“人家看到狮子过来都知道跑回车里,只有你不听话还傻傻站在那看!狮子扑过来就咬你,急死我了!”
妈妈对Elle的担忧确实不是多余的。来到非洲大草原的Elle特别兴奋,看到斑马就想下车去追,看到猩猩奔跑就跟它一起跑,晚上在营地听到大象的声音就溜出房间看看大象在哪里。
▲Elle在非洲狂拍动物
▲没有相机的Elle用望远镜加手机拍到的长颈鹿
看到野生动物固然幸福,不过当Elle回忆起来,肯尼亚之行对她的意义绝对不仅仅是看到了野生动物。
“2018年的肯尼亚之行是双筷子,把底部焦糊糊的煎饺从锅里捞起翻了个,恍惚了20来岁的人生,又滋滋得劲冒出细密的油泡泡了,”Elle在她的日记中回忆这趟旅行的意义。
在这次项目中,通过大量的访谈,她了解到动物保护行业是一个专业而复杂的行业。
她发现,野生动物保护不只跟动物有关,还与人有关——社区工作对于动物保护非常重要;她发现,野生动物保护跟自己以前不屑于学的商业、市场营销有关——她去的奥佩杰塔保护区,70%的收入都来自旅游业,而如何吸引更多中国游客前来是此刻保护区管理者们经常思考的问题。
导师的一句话更加启发了她:“如果你想去动物保护组织工作,就去看他们的招聘告示,看看他们的招聘要求,就知道自己怎样才可以加入他们;如果你想知道未来怎么从事相关行业,可以去看这个行业里现在有哪些标杆人物,他们过去有什么经历,是如何一步步走到那个位置。”
除了学到了动物保护的一些相关知识,本来与动物交流多而和人交流少、与陌生人几乎不打交道的Elle还在此行中养成了主动与陌生人搭讪、向陌生人提问的习惯。
“我看到一个同学成长特别快,从最开始很腼腆变成很积极提问。他愿意为喜欢的事情去学习自己没有的技能,我也想这样。”Elle回忆。
项目后期,Elle逐渐克服了心理障碍。在采访保护区负责人的时候,她甚至蹿到了桌子上,抢到了提问机会。
“坐在回国的飞机上时,我就知道我再也不会来参加中南屋的项目了,因为我已经学会怎么自己做类似的事情!”Elle笑。
东南亚野生动物贸易调查:新的冒险
“希望你们回去告诉更多的中国人,不要买象牙了,大象对我们来说很宝贵。”在非洲保护区,一个巡逻员这么对Elle说。
肯尼亚回来后的Elle对野生动物面临的威胁有了更多认识,尤其是了解到这个世界上有非常多野生动物制品贸易在发生,例如象牙和犀牛角贸易,而这些非法贸易与中国息息相关。和导师的沟通中,她了解到在缅甸与云南边境接壤的地方,有个特区叫小勐拉——那里的非法野生动物贸易十分猖獗。
凭着一腔热情,Elle决定自己去小勐拉走一趟。
带着在肯尼亚打磨过的研究与沟通能力,她在云南找到和访问了一些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和保护研究员了解基础情况,通过边境旅行团前往小勐拉。
“虎牙,狼牙,豹牙,熊牙还有象牙,这些宝贝你在国内绝对看不到,看到也是假的。来了缅甸,当然得买点特产带回国啦。”从景洪市开往勐海县的旅游大巴上,导游的话沿着话筒和车厢喇叭钻进了车上所有人的耳朵里。
▲小勐拉市场上,贩卖着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制品
尽管提前查过资料,置身小勐拉的“自由市场”时,Elle还是深受触动:穿山甲,虎骨,熊掌,象牙……这里的野生动物被猖獗地伤害和贩卖着。
▲小勐拉市场上的穿山甲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小勐拉市场上的活猴,是卖给游客吃的
尽管内心情绪翻滚,Elle却依然保持了冷静和克制。“毕竟在别人眼里我的身份是个游客,不合时宜的举动会影响自己了解信息。”
小勐拉之行,Elle其实仅仅也就是在市场上草草地看了一下,没有做太深入的研究。但是,这个经历让她对野生动物制品贸易有了直观的概念:野生动物市场长什么样子,卖野生动物的商贩是什么样的人,买家一般是怎么说话的。
她还意识到,自己其实挺擅长做这样的调查研究。
而这,就为她带来了后续的机会。
2018年夏,一家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的中国办公室人员计划调查中国游客在老挝购买象牙的情况。他们联系了中南屋希望推荐合适的调查人员,中南屋就推荐了在小勐拉积累了调查经验的Elle。
听上去虽然有风险,但Elle二话不说接下了这个项目机会。在经过简短的培训后,她赴老挝开展了为期两周的研究。
问到她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差使,Elle反问:“为什么不呢?”
▲琅勃拉邦的旅游热点洋人街上有许多卖纪念品的商店
在老挝的万象与琅勃拉邦,Elle假扮成来踩点的导游,寻访了许多服务中国游客的当地纪念品店,与店铺老板攀谈,摸清楚了当前中国旅游团购买象牙纪念品并带回国的情况,撰写了报告发回中国。
▲老挝纪念品市场上的犀牛角,据说来自非洲
其中一次调查,Elle发现店家是自己老乡,便开始用家乡话聊天。老乡遇老乡,店家也很高兴,就说了特别多的内幕信息,也让Elle目睹了一些非法交易的过程。
不知不觉吃掉老乡一包香蕉片后,Elle采集到了需要的信息。
“一个人带个十几件小东西回国没问题,也可以多加五十块钱快递服务寄回国,”老板告诉Elle,国内的客户下好单,快递就从老挝发出去了。而这些“自家快递”除了本地小型物流公司之外,还有大家都熟悉的一些大公司。
老板近期光靠微信生意,日交易额就有三四万。他最近在考虑换一辆兰博基尼。
“老板那我们先走啦,微信上再谈啊”,她右手顺着左胳膊肘往下摸,按下腕表侧边的凸起,手腕一震——那是针孔摄像机关机的震动。
事后回忆起来,Elle其实是有点后怕的——越聊,她越发现这个老乡跟自己的生活有交集。那一刻,出发前培训中提到的卧底调查的危险,变得真实具体了起来。
当然,这个风险另一方面也让Elle意识到,其实野生动物制品贸易就发生在我们的身边。
尽管Elle觉得自己做的调查研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去许多商店和店主聊了很久的天。但在这一趟行程中,她实际上了解到了许多国际野保组织关心却不了解的第一手信息。而这给她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机会:
得知她做过这件事,一些国际动物保护组织和媒体主动联系她,想认识她,希望了解更多的信息。而其中就包括了未来给了Elle工作机会的机构。
熊猫、狐猴、和刺豚鼠,动物学家的童年梦想终于实现
Elle本科毕业后,修读了环境政策硕士学位。入学不久,她就开始跟着导师做保护研究。
在中国西南大熊猫栖息地,放牧是对野生大熊猫的最大威胁之一。自80年代开始,当地的畜牧业逐渐发展起来,散养在山林里的牛马很快侵占了野生生物的地盘,而野生动物活动的迹象却越来越少了。
“原来在这里经常能看到野生熊猫,现在几乎看不到了。”当地保护站工作人员告诉Elle。
Elle被保护区茂密的原始森林里遍地的家畜粪便所震惊,便开始探索放牧活动与野生大熊猫活动之间的关联。
与此同时,她也访问保护区周边的居民——她深知,要保护野生动物,离不开理解这些周边居民的需求,以及寻找影响他们的方法。
基于这些研究,以及自己对动物行为学的兴趣,后来Elle把硕士毕业课题定在了“家畜粪便对熊猫行为生态的影响”。
为了筹集研究项目的经费,Elle想起了以前自己参加付费项目的经历,灵机一动,将自己的研究课题设计成了一个游学项目,招募学生研究员付费来到卧龙熊猫基地完成大熊猫行为学研究课题。
▲野外科考的Elle蹲在马粪旁
一些过往的经历,也在研究生阶段给Elle带来了后续机会:
国际保护生物学领域最有影响力的两个学术会议ICCB和ATCB给了她报告演讲机会,邀请她去马来西亚和马达加斯加分享她在东南亚的野生动物贸易调查结果……
机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在马达加斯加开学术会议期间,Elle认识了杜克大学狐猴中心驻马达加斯加的科研人员。
“我很想研究狐猴!”刚去完马达加斯加野外看过野生狐猴,Elle对那个研究人员兴奋地说。
“我们在美国有一个狐猴研究中心,很欢迎来自中国的研究者!”对方笑盈盈回应。
Elle没有把这句话当玩笑话,抓住机会请求对方给自己做介绍,最后去了美国杜克大学的狐猴中心,做了3个月的狐猴行为研究——研究狐猴在散养与笼养环境下的社交行为对比。
▲杜克狐猴中心散养的狐猴们
从研究熊猫到狐猴,Elle发现动物行为研究其实跟自己小时候幻想的与动物亲密接触很不同——其实研究人员并不能太近距离接触动物,更不可能触摸动物,否则会给动物带来一些干扰甚至伤害。当然,在研究中也会有一些“惊喜时刻”——例如野生动物主动接近自己。
▲做研究的时候,一只狐猴自己跑到了Elle面前,好奇地看她的笔记本
又因为杜克大学保护生物学教授的推荐,Elle在2019年底还去了哥斯达黎加的热带雨林,研究切叶蚁、刺豚鼠等动物的行为。
▲Elle在哥斯达黎加的热带雨林里
▲哥斯达黎加雨林中Elle拍的小树蛙
“你知道吗?刺豚鼠找到食物后会把食物埋起来,并尝试隐藏它。因为它们色盲,我们研究人员会在食物上绑根荧光线还有标签,来定位它们的食物,看它们藏到哪里。”Elle指着照片,说刺豚鼠一点都不知道荧光线出卖了它,哈哈大笑。
▲Elle看到的刺豚鼠
▲刺豚鼠特地拿树叶盖住了藏起来的食物,然而对研究人员而言并没有什么用
当2020年,Elle研究生毕业时,可以说,她已经很接近自己童年成为动物学家、去研究动物行为的梦想了。
如果要往这条路走,她需要再考一个博士,并从此深耕研究。
然而,她没有这么选择。
入职动物保护组织:我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今天的Elle生活在一线城市,就职于国际野生动物保护机构的中国办公室,野外和野生动物都离她很远。
研究生毕业的她,既积累了一定动物行为研究的经验,也有一些野生动物保护的经验,但是到底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走呢?做哪个方向的工作会更有意义呢?Elle还没有想清楚,所以也不想匆忙决定去读博士。
她决定先工作几年,进一步了解野生动物保护行业。
正好,2020年Elle硕士毕业的这一年,曾经联系过她了解老挝象牙贸易的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组织正好在招聘一名全职人员,主动问了Elle是否感兴趣来工作。
经过层层面试,Elle最终拿到了这个offer。
在这家机构,Elle的工作是协助打击野生动物贸易,并促进这方面的国际合作。
看过非洲大草原的落日,在拉丁美洲的热带雨林趟过泥泞,Elle的生活渐渐归于平静。
现在她住在城市郊区一个小小的公寓里。用她的描述来说:窗外的风景,坐着看是青山,站着看是垃圾站。
▲Elle窗前的青山,山下是一个垃圾站
每天,她坐着地铁去办公室上班、下班,查资料、做分析、写报告——一份长期的工作,确实不太可能一直保持新鲜与精彩,但是却能给世界带来一些踏实的影响、也能使她自己成长。
“这是你最终希望的状态吗?”感觉这份工作与她的童年梦想有一些不同。
“我才24,故事还没结束呢!”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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